此文作者为中教创设文化平台、北京敬文堂教育研究院、悦创书院发展顾问，南京教科所沈曙虹副所长

时下许多学校都喜欢拿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办学理念：为学生一生幸福奠基（或为学生终身发展奠基、为学生幸福成长奠基等）。意思是说，我们今天的学校教育，完全是为了孩子未来长远的发展打基础、做准备。这个理念粗粗看来理直气壮，似乎具有不言自明的正确性。然而若进行深入推敲并结合教育现实再做反思，却不免让人对它产生一些疑虑。
现在时代进步了，教育发展了，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应试教育仍然长盛不衰，学生的课业负担和心理负担持续加重。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固然有很多，但“为未来奠基”的教育观或许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。我们有不少教育领导和老师抱有这样的想法：现在让学生吃苦受累，是为了他将来好，等他考上了一个好大学，获得了一个幸福人生，他就会感谢我的。对此我们不妨算这样一笔账：孩子从进入幼儿园到高中毕业一共15年，相当于人生已经走过了1/5到1/6，最重要的是，这是人生最灿烂的黄金年华。如果让孩子深受煎熬于应试教育的水深火热，在本应最无忧无虑的年华却不知什么叫无忧无虑，在本应最幸福的时光却品味不到幸福，如果我们让孩子用这15年的身心交瘁，来换取未来4/5或5/6对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未知的“幸福”，那我们的教育是不是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，是不是真正尊重科学、遵循规律了呢？

十九世纪中叶，斯宾塞曾提出了著名的“教育是为未来完满生活做准备”的教育目的观，后来杜威对此作了深刻批判，认为教育不只是为了未来，更是为了现实生活，“教育即生活”。心理学告诉我们孩子的时间意识只有“当下”，未来对他们是未知的、虚幻的，用现实的痛苦为未知的未来奠基，既于科学而不真，又于道德而不善。卢梭在《爱弥儿》中对当时教育的激烈鞭挞在今天看来仍然振聋发聩：“当我们看到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现在，使孩子受各种各样的束缚，它为了替他在遥远的地方准备我认为他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所谓幸福，就先把他弄得那么可怜时，我们心里是怎么样的想法呢？即使说这种教育在它的目的方面是合理的，然而，当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可容忍的束缚之中……我怎能不感到愤慨，怎能不断定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？”

教育不只是为生活做准备，教育本身就是生活。幸福既是教育追求的目的，也要贯穿于整个教育过程。教育对人的幸福的意义，不仅在于未来，也在于当下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教育不仅要实现人类生活的理想，更要营造人类理想的生活。不建立起这样的观念，我们的学生就永远会在应试教育中煎熬，永远享受不到教育本身的乐趣。执着追求教育的关怀精神的诺丁斯说：“当我们思考教育与幸福这一问题时，我们需要明白孩子们现在体验到幸福的具体所在，也要思考如何更好地为孩子们将来的幸福做准备。”诺丁斯所期望的学生当下幸福与长远幸福的辩证统一，理应成为我们一个基本的教育理念。我们今天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回归教育本质，让学生以“乐在其中”的心境体会学习的幸福，使学习的过程成为人生快乐成长的“旅行”。